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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二十章 计深定风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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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神京城北郊外,残蒙使团大营。时近凌晨,天宇幽黑,东方还未显露晨曦,郊外荒野广阔深邃,四下一片死寂。使团大营如蛰伏黑暗中的巨兽,营中除点亮几处照明火堆,再无其他音声动静。正是夜中最困乏之时,大营木栅营门前,一队穿甲提刀兵卒,有些无精打彩的来回巡弋。距离残蒙大营五百步距离,屹立着五军营派驻大营,里面驻扎三千精锐。营中虽然也同样寂静,但守营巡逻兵卒精神抖擞,不敢有稍许懈怠。因为这三千五军营精锐,之所以驻扎在使团大营附近,便是为监视残蒙使团举动,以防不测。两座大营相距五百步,快马冲锋瞬息可至,形成相互胶着制约之势,非到万不得已,那方都不敢轻举妄动。……此次残蒙使团入京求和,随行人员多达两千,除了入城八百人,驻扎城北郊外尚有千人之多。残蒙人精于骑射,骁勇善战,上千精卒聚营,不得不让人慎重待之。漆黑夜幕之下,寥阔荒原之中,两座大营看似互为犄角,实质却是森然对峙。它们虽各自沉寂无声,却衍生出的无形威势,充斥流动在空寂荒原,宛如实质,经久不散。突然之间,使团大营门口巡弋士卒,前一刻还无精打采,下一刻似乎打起精神,不约而同往北望去。远方无尽的黝黑之中,隐约传来细密急促的声响。那声音初时极轻,仿佛掠过荒原的夜风,让人有些难以辨清。但草原人长于马背,驰骋于辽阔无垠之地,他们听觉比汉人更加敏锐,即便隔得较远,也能察觉细微动静。那声音初时极远,几乎遥不可闻,却飞快向使团大营靠近,瞬间便打破荒原的寂静。声音急促密集,充斥张狂的力量,像是擂动大地的鼓锤。使团守营军卒都是草原精锐,最熟悉快马疾驰之音。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势,至少也是三骑并驰飞驰,才会发出这种动静声势。领头军卒想到城中曾传递口信,一下便醒悟过来,飞快入营报信。使团大营很快生出骚动,寂寂无声的宁静被打破,紧接着营门洞开。十余骑快马冲出大营,向着远方的马蹄声迎去。使团大营传来诺大动静,惊动五百步外的五军大营,营中火光次第亮起,营帐中涌出无数军士。营栅各处要紧位置,飞快被士兵占据警戒,整个五军大营几息之间,便如同炸毛的刺猬,显露出危险气息。……派驻大营营门处,一五军营校尉策马而出,单人独骑,向着使团大营缓驰而去,以免引起不必要误会。还没等他靠近使团大营,北向黑夜中冲出十余匹骏马,风驰电掣一般,飞快的冲入使团大营。人马飞驰卷起强烈劲风,带着一股骁然之气,五军营校尉心中吃惊,下意识勒住胯下马匹。大声问道:“我乃大周五军营校尉李浩阳,奉我家主将之命,特来询问,你方营中何事喧哗,请速告知!”使团大营守门兵卒之中,出来一位领头之人。操作略微生硬的汉话,喊道:“方才使团信使北来,马队奉命出营接引,并无大事。”那校尉听了这话,不由松了口气,上千残蒙使团兵卒驻扎城外,本就是十分敏感之事。三千五军营精锐负责监控之责,自然事事都神经紧绷,生怕出现什么异变。但残蒙使团入京议和,为取得和议最大利益,过程诸事情况报送草原,以便商榷决策,也在常理之中。校尉见使团大营重新恢复平静,便拨转马头回营交令。没过多久时间,两座大营重新恢复平静,在幽蓝夜幕笼罩之下,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。只是使团大营后帐出口,两匹快马轻骑出营,向着神京城的方向飞奔。过去不到一刻钟,使团大营另有一匹快马出营,也向着同样方向飞驰。只是如今天色尚早,即便他们赶到城门口,也要等到卯时三刻,城门开启才能入城。……神京,鸿胪寺会同馆,鄂尔多斯馆驿。冬日夜长,东方微露一丝晨曦,在天边染上朦胧光晕,但会同馆依旧笼罩在漆黑宁静中。馆驿主屋外走廊上,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扈从头领忽而干走到门口停下。轻声说道:“台吉,城外大营传来消息,北边有信使抵达大营,城门刚开便已进城。”屋内床榻香软甜馨,诺颜台吉听到门外声音,一下坐起身子,脸上露出兴奋之情。却没有急着起身开门,问道:“可是父汗的信使从北边过来?”睡在身边的丫鬟小霞,睡眼迷蒙坐起身子,揉了揉眼睛,显得睡态可掬。她轻轻掀开被窝,棉布小衣领口敞开,露出水红色肚兜,一抹晶莹如玉的颈肤。从榻上伶俐跳下床,点亮案几上的蜡烛,从衣架上拿了件棉袍,细心披在诺颜台吉身上。门外忽而干继续说道:“台吉,不是大汗的信使,而是土蛮部信使。台吉让我们在城北大营人手,盯紧北向来往动静,他们发现来人彻夜赶路,入营很快便出营入城。形状显得十分紧急,便派人沿途跟随,跟着他们一同入城,急报给台吉知晓。”诺颜台吉头发散乱,睡意却已全消,摇曳烛光映照俊俏脸庞,神情间满含着失望。喃喃自语道:“信件送出已多日,父汗的信使至今未到,不知是否出了纰漏,土蛮部信使却连夜入城……忽而干,你盯紧土蛮部馆驿动静,一旦有什么异动,立刻回报,小霞服侍我穿衣。”小霞说道:“台吉,天还没亮呢,这两天你都睡不安稳,还是再睡些时候,小心熬坏了身子。”诺颜台阶说道:“我哪里还睡得着,也没有那么精贵,希望不要出事才好……”小霞无奈只好帮他穿衣系带,又帮他梳发盘髻,诺颜的目光却望向窗外。口中自言自语:“原以为一帆风顺,却是好事多磨,如今我都有些怕见到贾琮……”……荣国府,贾琮院。窗外黑沉的天空,渐显露第一轮晨曦,淡漠的光线透过窗屉间隙,脉脉照入室内。在光亮的枣木地板上,留下明黄色光斑,房间里宁静的黑暗,仿佛被瞬间点亮。泰蓝福寿熏笼,闪动微弱的红光,倾吐清甜的苏和香气。拔步床上帷帐低垂,锦被拥软,香气盈盈。芷芍依偎着贾琮,皎洁粉嫩的俏脸,倚靠在他的肩窝,满头秀发如云似雾,散乱堆积在纱枕上。即便还在甜梦沉酣,雪润丝滑的手臂,还下意识搂在贾琮腰间,似乎舍不得分开。或许是有些温热,锦被不经意褪下稍许,露出一截雪白无暇秀肩,裹着淡蓝色肚兜的玉润春山。肚兜上绣着芍药花枝,枝蔓缠绕,精巧细致,栩栩如生,清雅香艳。自从那次两人头回欢好,贾琮说过喜欢芍药花色,芷芍便念念不忘,私下做了多件……等到枣木地板上的光晕,稍息又明亮几分,贾琮便从酣睡中醒来。取出枕下的鎏金西洋挂表,就着帐中昏暗光亮,看了看时辰正是刚好。他身子只是轻微动荡,靠在身边的芷芍便惊醒,睁开水润明亮的双眸,问道:“三爷要起身了?”贾琮笑道:“时辰稍许有些早,还能歪上一刻钟呢。”芷芍坐起身子,说道:“那还是早些起来,三爷要入宫上朝,捯饬的事情多,赶早些总没错。”贾琮伸手在她腰上一搂,芷芍香软柔滑的身子,不由自主倒在她怀里。笑道:“起身的那些事情,晴雯她们都做惯了,没一会就都齐备,用不了多少时间。你怎么精神头比我还好,昨夜就一点也不累?”芷芍听了这话,俏脸有些发热,嘴角微微一抿,乖巧的靠着他怀里。拿过贾琮的鎏金挂表,放在手心来回把玩,仔细看上面的表针。笑道:“三爷要歪着便歪着,别错过时辰就好。”……贾琮伸手到她后背,摩挲着柔滑如丝的雪肤,笑道:“昨日你去了牟尼院,师太和妙玉姑娘可还好?我还见你带回了东西,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件?”芷芍说道:“师傅师姐都好,新修禅房加了地龙火墙,师傅晚上睡的极安稳,冬天便是长些也不打紧。师姐送了两块刻楞严咒的桃符,她在南坡小院就已得了,已诵了十八日经文,又在佛龛前供奉过。她说多谢三爷关照她和师傅,这两块桃符虽是薄物,她曾虔心持咒开灵,多少能讨些吉利。就当是年节小礼,我和三爷各一块,让三爷可不许嫌弃。待会我挂在房里和书房,保管三爷事事顺心,升官发财。”贾琮听她说的有趣,在她唇上亲了一下,说道:“妙玉姑娘有心了,你得空帮我说句谢谢。”芷芍举着手中挂表,说道:“三爷时辰差不多了,不能再歪着,我们该起身了。”贾琮有些恋恋不舍,将她搂在怀中,亲昵厮磨片刻,这才起身下床。……等到芷芍俏脸粉红,帮着贾琮穿好衣服,房门被敲了两下,晴雯端了铜盆热水进来。一身玫红暗花缎面薄袄,藕色印花交领袄子,下身是藕色印花棉裙,腰肢婀娜,灵动娇俏。她伺候贾琮净口洗脸,又帮他梳发扎髻,芷芍见腾出手来,便去屏风后稍加收拾。在出来时穿了雪蓝缎绣交领长袄,白棉绣梅竹叶马面裙,又坐到妆镜前梳发。贾琮问道:“怎么大早没见五儿和平儿?”晴雯说道:“眼下过了二十,马上就要过年,西府年节事情多,她们两个刚去西府,早饭都在那边用。五儿说等上午在西府忙过,下午她会先回东府,帮二姑娘操持这边事情。麝月虽然伶俐能干,但操持年节也是头回,需要有人搭把手。”贾琮笑道:“两府有她们几个,二姐姐和二嫂可是轻松许多了。”晴雯笑道:“二姑娘是轻松了,二奶奶那边这几日可不轻松。”贾琮好奇问道:“西府又出什么新鲜事了?”晴雯说道:“昨日三爷上衙,五儿和平儿姐姐去西府办差。龄官带豆官去了林姑娘院里,连英莲都去邢姑娘哪儿串门。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趣,便去梨香院找金钏说话,可听了些得劲的闲话。”芷芍听了笑道:“这闲话还有得劲的,听着好生稀罕,你倒是说来听听?”晴雯笑道:“金钏说这几日西府生出不少闲话,以前都是从没听过的,不知哪个婆子嚼舌根编排话头。说今年西府公中吃紧,虽没有落下亏空,却也没有半分盈余。二奶奶手头不好腾挪,腊月月例才晚发了二日,西府不少多嘴婆娘,便私下议论此事。都说今年西府公中吃紧,总归银子还是够用,到了明年必定要亏空,只怕要打起饥荒来。”……芷芍听了好奇,说道:“二奶奶这么能干的人物,今年都能过去,明年怎还不行了?”晴雯说道:“我和金钏闲扯,也是这么说,金钏说这些闲话不简单,扯得有鼻子有眼的。因明年二房要添人口,其中宝二爷娶亲,房里要多出一堆人,大姑娘出宫回家,自然也要添用度。光着几项日常耗费,二房每月多出大笔月例,再算上附加日常吃穿,算出来的银子可真不少。而且二房虽搬去东路院,但房里太太、奶奶的配额银子,还是按照往年旧例,府里也没人来管。还说二太太迁到东路院,还能用一等丫鬟,排场竟和三爷一般大。反正是该减的没减,倒是一味超支填补,只进不出,明年公中自然耗费愈发吃紧。今年都只是勉强应付,明年自然就要亏空,我虽不懂管家,但听着好像挺有道理的……”贾琮听了这话,心中微微古怪,虽说是些闲话,但里外道理很是严谨。西府的丫鬟婆子真长能耐,嚼出的舌根未免太有心思。晴雯性子爽利,心思精细不足,只把这些当热闹来听,贾琮却品味出其中异样。宝玉明年成亲,新媳妇和陪嫁人口,都是少不了的,大姐姐出宫回家,所需用度也不能减省。眼下大房二房还未分家,即便公中再吃紧,按照宗规家法,这些用度也要下拨,名正言顺之事。所以这些闲话,不过是用来混淆耳目,即便说了也是白说。唯独那一句:‘太太、奶奶的配额银子,还按往年旧例。’才是这些闲话的要害之处,矛头不仅直指王夫人和李纨,还有讥讽王熙凤管家不力之嫌。贾琮心中心思电转,似乎一下抓住关键……王熙凤这么厉害的人物,府上婆子丫鬟哪个不知,她们真有这个胆量,用这些闲话触犯她?凤辣子对这些闲话会无动于衷,由着它们在府上流传,连外亲梨香院都听到风声,这可不像她的性子做派。…………芷芍说道:“三爷,这些闲话虽听着有道理,但牵扯到二太太和大奶奶,脸面上有些难堪。这些话头老太太和二奶奶来说,倒也是无妨的,本就是管家道理。但下面奴才嚼舌就缺了分寸,如今又是马上过年,要是闹出风波,大家心里不自在,年也过得不安生。二奶奶这么厉害人物,竟也没拦住话头,只怕有些棘手,不如三爷发句话,西府那些人再不敢多嘴。”贾琮笑道:“我把西府交给二嫂打理,就是为了自己少操一份心。二嫂向来精明厉害,管家断事的手段,可比我老练利索。这些闲话不怎么中听,对二嫂多有讥讽触犯,她可不会无动于衷,何必要我去操心。”晴雯一边给贾琮梳头,一边帮腔说道:“三爷说的有道理,芷芍姐姐太好心些。二奶奶这样厉害的人物,哪里用得着旁人担心,向来都是她欺负别人,没有别人欺负她的道理!”芷芍听晴雯言语无忌,说得很是有趣,忍不住噗嗤一笑。贾琮笑骂道:“你这快嘴丫头,自己屋里说就罢了,可别去西府瞎咧咧,小心二嫂记仇。”晴雯有些不快,说道:“不过是和三爷说笑,我有这么傻吗,还跑去西府说道。”贾琮故意逗她,笑道:“傻点有什么不好,傻丫头心思少,自己不操心,过得能爽快,多好的事情。”晴雯不满的哼了一声,在贾琮手臂上轻轻拧了一把,嘟着嘴继续帮他收拾发髻。……神京,鸿胪寺会同馆,鄂尔多斯馆驿。诺颜台吉天未亮就起身,在房中来回走动,眉头微锁,思虑事情。又过去看书案上的舆图,手指描摹北向各处要道,心中估算行程和所需时间。丫鬟小霞端上滚热早点,诺颜台阶胡乱吃过几口,便丢在一边,显得心神不定。一直到窗外天光大亮,时间到了辰时三刻,他正准备安排人手,却城外打猎散心。廊外传来沉重脚步声,扈从头领忽而干快步走到门口。抱拳说道:“台吉,土蛮部馆驿来人传话,阿勒淌请台吉去馆驿正堂,说要商议议和大事。永谢伦部盖迩泰也被请去,他请台吉速速过去。”诺颜台吉心头一跳,说道:“如今刚过辰时,这么早要商议事情,怎么这等急促?”他想到最近关于议和种种清新,阿勒淌将互市数额提高四成,导致两邦议和陷入僵局。土蛮部凭着自家势大,对议和尺度十分坚持,其他两部不得不翼从。只要阿勒淌不松口互事数额,大周根本就不会妥协此事,议和之事还有什么可商议。难道凌晨土蛮部信使火速进城,带来了什么要紧讯息,竟让事情起了变化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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