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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一十二章 谋深动千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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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宣府镇,东南方向,东堽镇。夜幕低垂,天空幽蓝,雪势比白天收敛,但雪花依旧纷扬飘洒,空气中透着刺骨寒意。镇子北边的军囤山谷,谷口两边高耸着岗楼,两个兵卒抱着长枪,蜷缩着身子瞭望放哨。岗楼下的谷口关卡,路边放着高架火盆,火光将谷口照得影影绰绰。好几个兵卒正围着火盆烤火取暖,另有五六个兵卒在警戒巡逻。过了谷口关卡,便是整齐排列的营帐,这里驻扎五百守营军卒,今日这里又添十几顶营篷,落宿二百名辽东镇护粮骑兵,新设营帐旁停靠三十辆运粮大车兵营背后围着木栅栏,上面另开后营入口,日夜都有兵卒把守。出了后营大门,便是二十步宽的防火带,再往里便是军屯粮仓。粮仓入口依旧岗楼高耸,不断有兵卒列队巡逻,比起谷口防守更加严密。岗楼之后便是密集排布的简易粮仓,乍然看去规模颇为惊人。每两列粮仓会空出稍许间隙,不断有兵卒五人一组,手持灯笼来回巡逻,其中两人配备水囊、号角等物。一旦发现走水迹象、灯笼自燃、不虞警戒等突发事故,士兵的水囊用来浇灭火源,报警号角会马上吹响。粮仓中除了巡逻士兵所持灯笼,不允许出现任何明火,违令者军法立斩。粮仓前方兵营也实行明火管制,营帐外只设置零星火盆,用来夜间照明。每个火盆都有士兵彻夜看守,一旦发现走水引火之事,当值士兵立斩不赦。辽东镇运粮车辆和骑兵入谷之后,郭志贵趁着天色明亮,与粮库守官核对公文。贾琏负责数目登录清点,不到两个时辰便完成粮草搬运装载。天黑前又命军士刷锅做饭,简单果腹之后,全军便入营帐休息。贾琏入营帐之后,因嫌帐内干冷寡淡,因他身为司库掌记,还担负粮队返程干粮炭火采买。于是便借由头出谷走动,临行还拉着郭志贵同行。郭志贵担心他一人走动,或有冒失之举,两人便结伴同行。虽然小镇已入夜,但街上依旧人来人往,各处店铺烛火通亮,透着热络的烟火气息。两人踩着满地积雪,在街上缓步而行,郭志贵在留意沿途粮店炭铺,贾琏却是两眼乱转,只欣赏沿途风物。经过一处临街食肆,正支着灰布帐篷,遮住飘洒的落雪,帐篷下摆了几张小桌,滚烫的吃食浓香弥散空中。贾琏见了食指大动,虽在营中胡乱吃过干粮,难有眼前这等热食鲜活。于是便拉着郭志贵坐下,叫两碗羊骨汤饼,几个下水杂菜,一壶烧酒,两人小酌闲聊。……贾琏自从流放到辽东,先被发放到鸦符关劳役,贾琮曾在鸦符关大捷,在此地名声遐迩。辽东镇副总兵官刘永,当初便是鸦符关参将,因贾琮让贤推荐,他才得以升任副总兵官。刘永对贾琮深怀香火恩义,知道他的兄长流配到此,自然传下话语关照。守关将士知道他是贾琮兄长,都对他另眼相看,日常对他多有关照。鸦符关是辽东火器营驻营之地,郭志贵因着贾琮关系,自然和贾琏多有来往。贾琏虽知郭志贵曾是西府家奴,做过自己兄弟随身小厮,但自己兄弟让他脱籍出府,还扶持他从军入伍。这志贵和宝玉一样年纪,在辽东不过呆了两年,就已做了把总之职,明显是兄弟留在辽东的心腹。贾琏自流配到辽东,已成落地凤凰不如鸡,哪还会端世家公子架式。他服役辽东军中,如不是贾琮故旧关照,只怕早就被人折腾半死。如今认定郭志贵是兄弟贾琮之人,心里多了一份亲切,于公于私他都要刻意结交。他在辽东一年多时间,只要得间隙就找郭志贵走动,平心相交,从不在他跟前摆半分故主派头。所以这一年时间,两人关系算默契亲近。这街边食肆的吃食,虽然滚热新鲜,却也简单粗粝,毕竟是偏僻北地小镇,饮食难有神京的奢华精细。郭志贵出身低微,又在辽东卧冰军营数年,早就什么苦都吃过,路边食肆吃食虽简陋,他自然毫不在意。却见贾琏也吃的津津有味,还不停举杯邀饮,似乎颇为畅快。郭志贵心中有些感慨,三爷小时候吃过苦头,但这琏二爷却从小甜水泡大,正经的锦衣玉食之人。要还是以前荣国府公子,这种路边街摊的食物,他怕连正眼都不会瞧,如今却能吃的香甜,也算挺不容易的。贾琏斟满酒杯一饮而尽,胸中酒气上涌,说道:“志贵兄弟,说句心里话。要是换成以前,我不会坐在街边食肆,顶风吹雪,喝五文钱土烧,吃汤饼杂菜填肚子。这人生在世,前头再怎么富贵顺心,到头来都没用处。你只要倒霉一次,大半辈子都要倒霉,就像是我这样。我现在算看清楚了,得意之时要懂收敛,不然就会祸事临头。但你只要作对一次,就有一辈子福运前程,就像是你这样的,你跟对了我那三弟,得了他器重看顾。你也才舞象之年,便已做到军中把总,这等本事能为,不要说府上那些小厮。贾家除了三弟,其余子弟也比不上你,将来必定前途无量,我来敬你一杯!”郭志贵举杯对饮,笑道:“二爷过誉了,我哪有什么本事能为。如不是三爷除我奴籍,又走人脉举荐我从军,待我如手足,用心扶持导引,怎么会有我今日。二爷也不需气馁,如今虽然流役军中,但有军中袍泽以诚相待,二爷一样能过安稳日子。只要熬完了年头,总有归家之日,我出门时和我娘说过,不在军中混出名堂,我也没脸回家见她。这以后来日方长,我也是出身荣国西府,二爷在辽东还有我作伴,总比旁人亲近些。”贾琏笑道:“好兄弟,你这话我爱听,只是我在辽东年头可长了,你如也呆上十几年,只怕都够做大将军了……”……两个虽同出一府,但身份悬殊之人,在这北国偏僻小镇,顶风吹雪之夜,意外聊得很是和契交心。一壶土烧很快喝的干净,郭志贵军务在身,行事颇为克制,拦住贾琏继续叫酒。两人起身离开街边食肆,又找了一家粮店订购一批新鲜干粮,下了定钱说好明日来取。然后又沿着镇北方向,找到一家店面崭新的炭铺,门口的摆着柴炭和竹炭,看着卖相都算上乘。贾琏对郭志贵笑道:“当初在府上之时,竹炭都嫌弃有烟气,更不用说柴炭了。如今办事,可不敢这么讲究,能节省就节省些,我们是野外烧炭取暖,有些烟气也不怕,只够购柴炭即可。”郭志贵知贾琏因盐铁买卖落罪,吃一堑长一智,如今行事当真再谨慎不过。笑道:“二爷说的极是,军中万事从简实用,柴炭取暖足矣。”此时店内走出一个男子,体型壮实,相貌普通,穿着粗布棉袄,显得毫不起眼。他看清楚郭志贵的样貌,目光微微一定,笑道:“两位客官,可是要采买成炭。”贾琏说道:“你这柴炭作价几何?”那男子笑道:“柴炭一篓二十斤,售价四十文,附近两里之内,店里可运送上门。”贾琏笑道:“价格倒也公道,我要采买两百斤,明日午后车马路过取货。”那男子脸有喜色,笑道:“客官可是大主顾,店里一定挑选上等柴炭,绝不会让客官吃亏。只需付三成作为定金,交货再结清余款即可。”贾琏和郭志贵办妥事情,便重新返回镇北军囤营地。那炭铺老板掂量着手中定钱,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,眼神微有些发亮。店里走出一个伙计,身形挺立,相貌斯文,乍看去不像个打杂伙计。说道:“大力,方才那人虽穿便服,但配挂加钢制式雁翎刀,至少也是军中把总。”炭铺老板沉声说道:“这人午间见到过,是那支运粮骑队领头,他们明日午后取货,就是明日要运粮返程。这些日子往来运粮队伍,你可都记录在册,军囤粮食何时可满仓?”那伙计说道:“所有运粮队都已记录,最近十天共二十七支粮队,进入军囤取粮,每队都是三十辆大车。其中十八支粮队来自宣府、大同两镇,今天午时那支粮队,从车马徽号辨识,是来自辽东军镇。这半月以来,从神京起运的军粮车马,我都有入账记录,按起运和分派的频次,九日后军囤粮食满仓。可以据此推算宣府镇、大同镇、蓟镇三地兵马数量,还能找出薄弱之处。”摊铺老板微微思索,说道:“九日时间不算短,但也不算长,今夜你就携带书信离开镇子。用孙家在各处留下暗档渠道,将消息尽快送往关外,请大汗尽快定夺。另外另挑选精干人手,将消息火速送往神京,免得那边把戏唱过头了……”……荣国府,凤姐院。西窗下阳光明媚,王熙凤坐罗汉榻上,穿银红底凤凰刺绣对襟褙子,白绸撒金立领衫子,深紫马绣花面裙。头上戴嵌珠重尾大凤钗,宝光璀璨,煌煌生辉,十分雍容贵气。手中抱大姐儿正在逗趣,母女两个时有笑声。因已过腊月十五,西府正发放当月例钱,五儿平儿正盘算出银账本。襁褓中的大姐儿虽才四月,已出落得眉眼清晰,肌肤乳白,玉雪可爱。五儿和平儿各自盘账,但常被襁褓中女孩吸引,忍不住过去也逗弄几下。丫鬟丰儿进来,说道:“二奶奶,琏二爷往年留存月例,还有今年新发积攒,一共有四百多两。林大娘问是否全部寄到辽东,给琏二爷日常支用?”贾琮虽然落罪发配,但贾琮特地发话,他在西府月例照常发用,定期寄往辽东支用。加上往年积攒的月例银子,如今都在王熙凤手中,数量还颇为可观。王熙凤说道:“二爷哪里用的了这么多,寄出两百两银子就得。”平儿说道:“二奶奶,俗话说穷家富路,二爷远在辽东,身边多些银子,遇事岂不是更稳妥?”王熙凤笑道:“辽东那边情形,我问过琮兄弟多次,说那里物价低贱,远不如神京东西金贵。一年有五十两银子,过得跟土财主似的,再说二爷如今情形,用银子更不能招摇。他有琮兄弟袍泽关照,日常吃用都在军营,没有太多用银子的地方,二百两够他使几年的。你还是太年轻,那里知道男人的花招,手头银子一多,心思也会变多。让他身边少些银子,他心里就多些算计,会少许多是非,不然他多半瞎折腾事。”平儿跟着王熙凤多年,怎不知她的心思,抿嘴忍住笑意,说道:“还是奶奶想的仔细。”两人对好本月出银账目,拿给王熙凤过目,王熙凤稍许翻看几眼。说道:“西府是琮兄弟家业,这府上已变了天日,但有些支出还按旧例,未免失了章法,看着太不妥当。二太太、大嫂子还都领二十两月例,这可是和老太太同例的。大嫂子也就罢了,寡妇失业的,又养着一个兰小子,咱们暂且不计较,省的让人说刻薄。但是二太太的二十两月例,当初是因她是管家太太,所以才定和老太太同例。如今她也不做管家太太,二房也已经迁去东路院,照理她不该再领二十两。倒不是我心疼这二十两,因管家太太的月例,可不是一项死银子,内里带着宗法礼数。我如今虽管着西府,哪是因琮兄弟还没娶妻,我身为长嫂代管罢了,连我都没领二十两的道理。将来只有琮兄弟的正妻,才有位份领这二十两银子,论理二太太这项该裁剪。”平儿说道:“奶奶这话有理,这项三爷必定心里清楚,只是三爷还在大孝,娶妻还有两年时间。其中还有二老爷的情面,没有事到临头,三爷不愿提话茬罢了。”王熙凤笑道:“琮兄弟是场面上人物,他当好朝官才是正理,家里这些鸡毛蒜皮,哪里能让他去开口。终究要靠我们娘们帮他张罗,不然这么大家业没了秩序,迟早有一日要生乱。但我们要把这项裁剪,二太太怕要剥皮一般,必定死命折腾,要费多少嘴皮子。她要是牵扯上二老爷,琮兄弟哪里也会为难。”平儿和五儿对视一眼,自然清楚二奶奶说的没错。西府当家太太的二十两份例,只有将来的琮三奶奶才名正言顺,让个偏房婶婶占着,里外算什么道理?但二太太不满三爷得了家业,她们这些人都明镜似的,这一年二太太也闹出不少事。这二十两月例银子,可是二太太身上最大的体面,想要一下就裁剪,必定要惹出些风波。王熙凤说道:“二房可还不止这几项,宝玉房里袭人、彩云、彩霞都领二两姨娘月例。彩霞也就罢了,毕竟明年就要生养,袭人彩云并无所出,又是偏房女人,论理不该拿二两。二太太如今还用着一等丫鬟,就是金钏的妹妹玉钏儿。按着宗法礼数,西府只有老太太和琮兄弟,才有位份用一等丫鬟,二太太这也是僭越的。如今你们两个都睡了琮兄弟的床,铺床迭被,端茶倒水,照样干着丫鬟差事,这也是不妥的。英莲和龄官都不是奴才,是琮兄弟自己掏银子养的,如今他身边明公正道,只有晴雯一个一等丫鬟。这堂堂两府家主,屋里排场有些磕碜,这也不成个礼数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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