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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零一章 戾言戏凤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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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荣国府,荣庆堂。堂中众姊妹听了贾母这话,都知元春大姐姐回家,老太太必要留她在西府。这些年她们都听闻,元春自小在贾母身边养大,十分受老太太宠爱,便如现在宝玉一般。家中姊妹除了迎春年长,对元春十分熟悉,其他姊妹对这大姐姐多有陌生因元春十年前离家,身为同父妹妹的探春,那时也才刚刚记事,时隔多年,记忆已渐淡薄。惜春那时落地不久,自然不知人事,史湘云和探春年纪相仿,那时还都在史家养活。黛玉那年还没来贾府,和这位大姐姐更是从未谋面。王熙凤嫁入贾家之时,元春已入宫二年,所以王熙凤也没见过元春。惟独宝玉从小得元春教诲,元春入宫之前,便教导幼弟识字过千,闲时联诗对句为乐,引导激发才思。宝玉如今肚子里这点墨水,与其说是族学所得,其实大部都得长姐所授,老本吃了近十年。所以宝玉对元春自然印象深刻,姐弟之间情谊深厚。他也不是真的糊涂,只是自艾自怜装糊涂,本就担心成亲之后,能否继续长住西府。如今大姐回家之后,老太太言明要留在西府,有了大姐姐庇佑作伴,自己必能继续滞居西府。虽林妹妹宝姐姐如今冷淡,日常说不上几句贴心话。但只要能常常见面,也略减自己心中相思,多死一次也愿意的。……王熙凤听了贾母之言,内心并不太受用,虽然元春在家中口碑不错,不像自己姑妈那般阴私霸道。但按着王熙凤的私心杂念,二房的人一个都不住西府,这才真正让她称心如意。前两日荣庆堂传出消息,自己姑妈异想天开,竟然想分润鑫春号生意,被琮老三好一顿整治。琮老三还借机穷追猛打,将宝玉搬出西府之事,当场拍板落定,还从老太太嘴里抠出话头。王熙凤听说之后,心中大叫痛快,早先自己裁人口、卡月例、搬古董,丢了多少小鞋给宝玉穿。可是,姑妈王八吃秤砣铁了,故作糊涂,宝玉更是置若罔闻,依然故我。自己管家理事一向利索,遇到这对母子也是抓了瞎。终究还是琮老三有手段,三下五除二,便能借力打力,开门赶狗,一了百了,耳根清净。这好不容易从西府弄走宝玉,过了年又来个二房大妹妹,这不是漏瓢勺水一场空。自己姑妈要是又借势牵扯起来,大房和二房的糊涂账,到了哪年是个头啊。只是老太太前番答应宝玉迁出西府,总算还没完全老糊涂。这会子想让离家十年的孙女,能多陪着自己几年,于情于理不好当面回驳…………只是迎春听了贾母之言,却是另外一番想法。王熙凤思量事情,着眼大房二房权柄掌控,迎春考虑家中诸般事情,却处处只为兄弟贾琮着想。姊妹中间迎春最熟悉元春,对这位大姐姐的性情颇为清楚,明慧轩朗,大方得体,总之是极好的。上回宫中三年遴选之事,二太太曾想花银子走门路,让元春大姐姐有屏选之机。此事被自己兄弟一口否决,事后还让自己准备年礼,托人送入宫给大姐姐。之后琮弟和大姐姐互通书信,两人心思同向,一样思虑精明,彼此行事很有默契。琮弟还说过大姐姐心性贵重,不慕浮华,一心归家,颇为难得,可知堂姐弟两个十分投契。明岁大姐出宫,她如能住在西府,不单姊妹间更易相处走动,琮弟欣赏大姐姐为人,必定也是愿意的。……王熙凤见贾母神情踌躇,正等着自己回话,也不好太过冷场。笑道:“大妹妹离家十年,老太太心疼大孙女,想让她在身边陪伴,也是人之常情。”她正想着如何软硬兼施,说道捯饬,才能让贾母冷了留住元春的心思。却听迎春微笑道:“大姐姐回来留住西府,倒是一桩好事,一则大姐姐离家多年,回家也好给老太太尽孝。我们姊妹们自然也便利走动,二则大姐姐是闺阁姑娘,和成家的爷们毕竟不同的。她住西府内院,不碍家门礼数,只叙家门亲情,琮弟必定也乐意的。”王熙凤一听迎春这话,心头不禁一亮,似乎有所领悟。她心中可是清楚,这位二妹妹已今非昔比,再不是当年的二木头,管家理事,密不透风。思虑行事已不比自己差,况且比自己识文断字,有些地方还要厉害几分。而且二妹妹最疼自己兄弟,他们姐弟素来亲密,二妹妹比自己清楚琮老三心思。她方才这番话语,说大妹妹是姑娘家,和成家的爷们不同,住西府内院不违礼数。意思已十分清楚,琮老三虽膈应宝玉赖在西府,却并不膈应这位大妹妹。总而言之,宝玉这成亲的汉子,养崽的孩子爹,必定要滚出西府内院。不然不合家门礼数不说,满院子娘们都要惹上闲话。二妹妹别看斯斯文文的模样,这话却是绵里藏针,该放水的放水,该封死的封死,滴水不漏,颇为厉害。王熙凤看清风头,自然是要说顺风话,笑道:“二妹妹这话有理,宝玉成亲之后要搬回东路院。大妹妹却是黄花大闺女,住西府内院半点不用忌讳,也能好好孝顺老太太,以全祖孙多年离别之苦。而且,大妹妹回家的住处,我这会子也想好了,有一处极妥当,又宽敞又便利,离荣庆堂也很近。”……贾母记着上回鑫春号分销之事,自己那孙子被点了火头,将宝玉搬回东院之事说死。自己如今想留二房大孙女在身边,也不知那小子会怎么鼓捣,他要是不愿意这事,自己这祖母可就没了脸面。贾母这心中正有些忐忑,听了迎春这番话,心中一下松了大半。因知道二孙女最宝贝自己兄弟,事事都顺着自己兄弟心意,她能说这样的话,自然是琮哥儿也是同样心思。正在心情喜悦之下,又听王熙凤说连元春的住处,她都已看上中意的,心中更加欢喜受用。笑着问道:“凤丫头,你这是看中哪处好地方,正适合大丫头回来住?”……宝玉听迎春说成家的爷们,心中忍不住膈应,又说什么不碍家门礼数,他更是做贼心虚,认定是暗戳自己。他不禁心如刀割,满心愤恨不服。又不是自己要成亲,还不是老爷太太逼得,自己要尽孝的,又有什么办法。正在心中自怜自伤之时,又听迎春赞成大姐姐住西府,凤姐姐更说住的地方都瞧好。这让他顾不上伤感,一下也被吸引了注意,倒想听听大姐姐回家住哪里。如果住在原先大嫂子的院子,倒是我自己住的极近,两姐弟也方便日常走动…………王熙凤笑道:“我听过老太太念叨大妹妹的事,按照宫中十年返归的规矩,大妹妹回家正在宝玉成亲后……”宝玉听了这话心中气愤,好端端的说大姐姐回家,怎又扯到我成亲的事情。怎么府里每个人说话,里外都离不开我成亲,每日不说上几次不罢休,真是活见了鬼,这狗屁日子还怎么过!王熙凤继续说道:“前几日我听说,琮兄弟已和老太太商定,宝玉成亲之后便搬回东路院。他住的院子正好空出来,那里房舍宽敞舒服,家俱物件一应俱全,还是朝南阳光院子,离荣庆堂也很近。我思虑没有哪里还能更好的,正适合大妹妹来住,大妹妹日常也便利孝顺老太太。这弟弟搬走腾出来的地方,正让亲姐姐回家来住,左右也是个极好的意头。”……王熙凤这话一说,堂上瞬间的静默,当真鸦雀无声,各人目光都不由看向宝玉。迎春和黛玉等人心中莞尔,她们都知宝玉日常做耗太多。不是和贾母撒娇胡赖,闹得天翻地覆,便是动辄大发脾气,摔烂古董等值钱玩意儿。再加上二太太觊觎大房家业……王熙凤身为大房长嫂,西府如今的管家奶奶,于公于私都对宝玉很是膈应。早巴不得轰走宝玉了事,让自己姑妈断了可笑念想。所以元春出宫回家,贾母想要留她住在西府,王熙凤即便是顺水推舟,也不忘撵走宝玉之事。只是不管是迎春还是黛玉,心中都有维护贾琮家业之念,自然对此事乐见其成。宝钗、探春、史湘云等人,觉得此事符合礼数,理所应当,自然也不会说话。贾母听了王熙凤之言,虽宝玉搬出西府已成定局,但对她来说也是不得已。再被王熙凤热辣辣提起,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。只是王熙凤话语没有半点错漏,宝玉如今住的院子,不管房舍格局和朝向,都是西府之中极好的。不然贾母也不会让宝玉来住,既然他成亲之后要搬走,这等上好院子给大孙女住,还能说出半个错字。这也算大房顾及她的体面,贾母即便再偏心宝玉,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。她见王熙凤笑意盈盈看她,倒像她行事讨好自己,正等着自己夸赞,老太太心中啼笑皆非,实在有些无奈。只能笑道:“你这主意极妥当,上回琮哥儿和我说过,他入宫面圣之时,得机会去看过大丫头。说她在宫里住处颇为陈旧,日常只抱琴一个丫头伺候,当初她在家中也是金尊玉贵,这些年在宫中过得紧凑。如今好不容易出宫返家,自然要找个周正地方给她住,宝玉如今的院子正好合适。”……贾母和王熙凤一番对话,听着十分和煦畅快,满是家门融洽之情,但听在宝玉耳中却如晴天霹雳。他本以为王熙看中的地方,多半是大嫂子住过的院子,没想到竟是让自己搬走,腾空院子给大姐姐住。怎么可以这样,谁也没同自己商量,便让自己搬出西府,简直岂有此理,自己绝不能同意的。早知道事情这等恶心,他宁可大姐姐不回来了……要是自己就这样搬出西府,以后和姊妹们还怎么相见,自己和林妹妹宝姐姐,岂不成了咫尺天涯。要是自己落到这个地步,还不如直接死了干净!……贾母和王熙凤正各自心思,堂中突然有人说话,声音悲怆深情,语调跳脱脆利。“老太太,我怎么可以搬出西府,我从小就在西府长大,以后还怎么孝顺老太太啊!”贾母听了这话,一下便有些头痛,竟不知如何回答。心中责怪媳妇不会办事,怎私下没和儿子说好此事,要让宝玉当堂哭闹起来,岂不大家丢脸。王熙凤见宝玉这等形状,又是那副撒娇胡赖架势,柳眉微竖,心中焚出怒气。如今可不是二房的荣国府,再由不得宝玉这货出来唱大戏!她也算看透了宝玉的把戏,从小到大但凡遇上半点不顺心,不是砸玉便是撒泼,半点没爷们刚强气性。以为拿捏住老太太和二太太,就能拿捏住这满府人口,也不瞧瞧现在谁的家业,还当自己是荣国府凤凰。要是任由宝玉这样胡闹,万一老太太心软起来,宝玉搬出西府之事,又出现什么反复。到时一个成亲爷们,带着媳妇孩子,胡赖住在西府内院,自己这大房当家长嫂,岂不成了泥菩萨摆设。事情要传到世家老亲耳中,人人都要耻笑自己,当家奶奶是个饭桶,脸皮都要被人撕光。而且,眼下整个西府内院,姊妹们都搬去东府,就剩下自己一个年轻媳妇,丈夫又常年流配边关。要是让宝玉还住在内院,外人不知就里,以为自己这长嫂放水,还不知传出什么流言,自己还要不要做人……所以,不管于公于私,旁人暂且不论,对王熙凤来说,宝玉成亲必须滚出西府!……王熙凤拿定主意,笑容可掬说道:“宝兄弟怎问这样的话,一家人听了多不自在。如今琮兄弟继承爵位家业,这里便是西府大房内院。宝兄弟没成亲之前,因要陪伴老太太,倒可以暂且住着,如今你就要成亲立室。你毕竟是二房的爷们,总不能带着妻妾儿女,再住大房堂兄内院。不仅失了男女避讳,更不合家门礼数,外人听了可要笑话的。上回荣庆堂上,琮兄弟和老太太已商定此事,你成亲后便搬出西府,以合家门礼数。此事说开之时,二太太也在场,她也是应允知晓,难道二太太没和宝兄弟说过?”……王熙凤虽笑容满面,看似言语和蔼,实在说话也很不客气,迎春等姊妹都听出其中锋芒。贾母也脸色微微变动,心中暗叫不好,宝玉也不顾场合,直愣愣就说不搬出西府。凤丫头是大房媳妇,如今管着西府家务,听了这话如何会罢休,她这是起了性子了。宝玉本就不通世故,听了王熙凤一番话,已经满腔愤恨,一股怨气冲昏头脑。王熙凤又是笑脸说话,他一时竟听不出这话里不善。贾母见到场面不对,自己宝玉那是凤丫头对手,连忙想要说话转圜。她还没来得及开口,却听宝玉脱口说道:“这事情太没道理,贾琮自己只住东府,一月不来西府几次。何必事事辖制,闹得一家子不自在,我住在西府也不碍着谁,何必一定要来撵我。他如今是翰林学士,自问是饱读诗书之人,应该知道兄友弟恭的道理,何至于此呢!”宝玉说的有些来劲,神情愈发痛心疾首,一股悲愤溢满心头,只觉得苍天无眼,只会凌辱他这良善之人……只是他这话出口,即便贾母一味溺爱,老脸也微微变色,心里也慌了手脚。迎春黛玉等听了这话,俏脸都已生出怒色。史湘云性情直率敢言,气得脸色发红,便要跳起来反驳,被一旁宝钗拉扯衣袖阻止。即便探春是宝玉亲妹,听了他这些歪话,也不禁皱起眉头,脸色变得难看。王熙凤俏脸一沉,说道:“我是大字不识一箩筐,宝兄弟学问高,说起读书的事,我可是不懂的。不过什么叫兄友弟恭,我还是知道一些的,琮兄弟是西府家主,又是宝兄弟的兄长。你提到他也没个正经称呼,一口一个名讳的叫着,连我这嫂子都不敢的,你这也算是兄友弟恭?”宝玉一听这话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又瞬间浮出一片血红,样子实在有些吓人。他这人也是极爱面子,一向在姊妹面前以温润公子自居,笃定自己清白情怀,自我标榜卓绝不凡。如今连王熙凤不会读书之人,当面讥讽他不懂兄友弟恭,实在让他在姊妹跟前丢尽脸面,气得浑身发抖。王熙凤见贾母急着说话,抢在头里说道:“老太太,我本以为在理之事,宝兄弟却这么大气性。我这做嫂子的也说不响话,即便请琮兄弟来说,只怕也是不行了,还是请长辈定夺才好。琮兄弟和宝玉都是老太太的孙子,说那个是好是歹,都叫老太太为难。我想琮兄弟一向敬服二老爷,又是宝玉的老子,请他来定夺此事,大家才好心服。”宝玉听了这话,下意识双腿发软,浑身一个哆嗦,脸上的悲愤之情,瞬间无影无踪。大白圆脸吓得惨白,再也端不住架子,生出落荒而逃的冲动。迎春、黛玉方才都脸有怒色,见了王熙凤促狭之语,仿佛打蛇三寸。再看宝玉神情,已是一击而中,狼狈不堪,两人忍不住好笑,只是紧紧抿着嘴唇。王熙凤见宝玉没出息的神情,心中愈发鄙夷。说道:“丰儿,你去东路院门口守着,二老爷下衙回府,立刻请到荣庆堂说话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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